十月京师,寒冬腊月,大雪纷飞,整个东京一片银装素裹,雪厚可达二尺。负责掌管街道交通流畅,还有清理卫生的街道司,寅时便出现在东京街道上,于凛凛寒风中开始清理。除却清扫积雪之外,亦有不少在寒冬冻死之人,若是衣衫完好者,交于衙门辨认;衣裳褴褛穷困之人,则交于漏泽园火化,安葬。
所谓漏泽园,乃是崇宁三年所设,以开封府为界推广至州县,中书言:州县有贫无以为葬,或客死暴露者,皆可入漏泽园安葬。
除了漏泽园之外,还有居养院,安济坊,皆是扶持老弱病残孤寡等人,由吏部派人探查,户部拨款。然而自政和元年后,朝廷冗官比起哲宗时期,多了十几倍,兼对外用兵,以及朝廷风气腐败的问题,唯有开封尚且还能勉强维持。其余处仅只是一纸公文罢了,更加方便地方官吏从中克扣的项目,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。
直至大雪清扫完成,天色才泛白。
东京,皇城,垂拱殿。
垂拱殿乃是北宋皇帝,召见群臣之所。
此殿富丽堂皇,又不失威严。此时殿内已聚集文武群臣,放眼望去如蔡京,童贯,王黼皆在此。
群臣等待时,约莫半刻钟,一名身着朱红龙袍的中年男子,在宦官唱和之下,徐徐朝垂拱殿宝座而去,而其余百官见中年男子,三称万岁。此人正是当今大宋天子,赵佶。
赵佶今年三十一岁,面如冠玉,留清须,身着一身朱红色无龙纹的龙袍,气势贵不可言。
望着在场的文武臣子,赵佶不禁意气风发,他自登基已有十多年了,这十年之中,他继承父兄之遗志,拓土千里,令党项称臣,国内歌舞升平,府库充盈,丰亨豫大,赫然是一副太平盛世。然而他并不满足,自认自己将会功盖尧舜,不仅在武功之上,更该在文治之中,正所谓国之大事,在戎在祭,因此在崇宁二年,下令改其礼制,编撰复三代之礼。
而今,正是政和五礼新仪成之时,随即道:“自朕登基,深感我朝承五季礼废乐坏,大乱之后,先王之泽竭,土弊于俗,学人溺于末习,忘君臣之分,废父子之亲,失夫妇之道,绝兄弟之好,至以众暴寡,以智欺愚,以勇威怯,以强凌弱,庶人服侯服,墙壁被文绣,公卿与皂吏同制,倡优下贱,得为后饰,昏冠丧祭,宫室器用,家殊俗异,人自为制,无复纲纪,几年于兹,未之能革。”
朝堂之下,诸位大臣,如蔡京等人纷纷拱手称是。
其中以蔡京,太府丞王鼎等人最为欣喜,只因政和五礼正是由他们一手编撰而成的,自古以来,礼乐乃国家之重器。
但就在众人附和时,还是有人从中站了出来,手持笏板:“陛下,臣以为此政和五礼有可之处,还请再三思虑,重新修订。”
赵佶闻言双眼微眯,撇了一眼蔡京,顿时让站在原地的蔡京在冬月里,也忍不住汗流浃背。
“张卿请说。”
张所深吸一口气,自修订政和五礼以来,诸多有抱负的大臣,不断的出言阻止,最终结果,都是被一一贬出京外,流放诸路。他深知要是自己今日站出来,唯一的结果,也是和那些同僚一样,但他不能不站出来,这是他们誓死捍卫的理念。
“禀陛下,政和五礼之中,诸礼充斥大量道教之物,如册封新后此等国家大事,祭祀天地、太庙、社稷陵皆与礼法相合。但五礼之中,却得在宫观之中宣发,如中太乙宫,九成宫等道观,赎臣无知,臣不知经典之中,古法之中,何时有此等记载?此与礼不合,还请陛下三思!”
赵佶眉头微微皱起,自从撰写政和五礼以来,有诸多大臣和士大夫奋力反对,大多都在他的示意之下,令蔡京在中书省贬斥,不想到如今礼成,还有人从中站了出来。
随后正色解释道:“道无乎不在,在儒以治世,在士以修身,未始有异,殊途同归,前圣后圣,若合符节。由汉以来,析而异之,黄老之学遂与尧、舜、周、孔之道不同。故世流于末俗,不见大全,道由之以隐,千有余岁矣。朕作而新之,究其本始,使黄帝、老子、尧、舜、周、孔之教,偕行于今日。”
此话一出,不少士大夫脸色一沉,这话若是常人所说,他们定要痛斥一番,甚至会将其贬杀,只因这话的意思,便是道儒同源。这话毫无疑问的动摇了儒家的唯一性。然而说出这话的人,乃是当今天子,不同于仁宗陛下的天子。
因此不少士大夫面露哀色,他们之中不乏秉承范相公救世行道的志向。认为皇帝当拱垂而治,士大夫辅助朝政,自当今陛下登基时,的确是如此主张,但在这十多年之中,令他们发现了一件绝望的事,那就是当今天子并非是仁宗这等皇帝,虽同样宽宏大量,却对权力掌控欲望,强烈百倍有余,这是一名真正的独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