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夜裁决
钟声敲响,支配者惊恐不安的情绪有一瞬凝滞,他脸色愈加苍白,连呼吸也被迫停止。僵硬地仔细去听周围响动。
窸窸窣窣的动静仍然遍布周围。不减少,也没有更多。
难得一见的反应。
他害怕钟声。有什么特别之处使他产生恐惧吗?
依稀想起很久前,支配者也对某种声音反应过大。两次,全是在永夜之所星轨齿轮响时。
伊塔洛斯蹲下看他,使郁封涣散的瞳孔里只有自己,但对方无知无觉,不推开他,也不避开视线,不做反抗。直到伊塔洛斯手掌卡主他咽喉,感受动脉跳动,由急促缓降。他回神后意识自己窒息,终于吸进第一口空气。
反射性握住伊塔洛斯的手,却发现那只手并不是使他窒息的源头,伊塔洛斯甚至没用力。
郁封一副虚脱的模样,恹恹地看他,紧握他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。
像闭合的花骨朵终于出现绽放的裂痕。
又与某个虚幻的片段重叠,恍惚间一双带血的手救命稻草般抓住他,但支配的双手干净整洁,双眼并不含有仇恨。
是谁,也偶尔用这样的目光看他?
很久之后。
隐约有光透进房间,伊塔洛斯往外看时浓雾散去。
规则所说大雾弥漫的时候是夜晚,那么现在算是天亮了?
不过多犹豫,便先行走出。外屋一地狼藉,昨天所见仅剩不多的完好家具全部损毁。听到他这边房间的响动,另外几间房的人似乎被吵醒,他们悄悄打开缝隙,确认一切正常后先后出来。
借着月色,依稀看清几人蓬头垢面的外表。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,颧骨略有凹陷,衣着上沾染了无数黑色的絮状物,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饥肠辘辘的肠鸣。
这些人对夜晚被‘它们’找上门的而遇害的人毫无兴趣,昨天与他交流过的人今天彻底没了表达欲,对伊塔洛斯的存在视若无睹。
整夜没有听到过一句交谈。他们之间关系似乎并不怎样,偶尔对视一眼还闪过仇视。
支配者与服从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,就是一切的原罪。
随后,几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小跑而出,眨眼间,屋子里就只剩下伊塔洛斯与他的支配者。
被害者的房间同样破败,被可怖的东西经过,深而带有锯齿的刮痕出现在各个角落,连天花板也同样。
伊塔洛斯只在门口看了眼就远远避开,血液顺着地板流出太多,恶臭挥散不去,如果沾染到身上就不妙。
“墙上的规则变了。”郁封要他去看。
第六条,原本的内容是‘大雾弥漫的时候是夜晚,钟声敲响后就该休息了,天亮才是出门的时间’,现在再看,变成了——大雾弥漫的时候是夜晚,月亮升起时是天亮。
第七条,原本的内容是‘它们在雾中生存,门可以有效阻挡雾气弥漫’,现在再看,变成了——门可以有效阻挡雾气弥漫。一旦当它们的面打开过,就很难再发挥效用了。
根据他们经历的规则相关,内容会随之更改,出现新的信息或去掉某些条件。
这样看来,这个世界的突破口藏得不深,起码没有他们经历的筛选世界那样讳莫如深。
可为什么所见的开拓者像狼狈的困兽?
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总之小镇中不见开拓者。
像是西部世界中的构造。几匹骏马拴在酒馆前,所有的建筑围成一个圈,最远处是可以称之为教堂的东西,因为门上挂着一个简陋的十字架。然后是旅馆,餐厅,酒馆,服装铺……农舍要更远一点,散落四周,靠近小镇的旁侧就有马厩、猪舍。
谷仓在他们居住的农舍的另一面,与风车一同散落在麦田里。
他们在远处观察整个小镇,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直白地暴露在人们视野中。
安全点有许多,暂时不能摸清这里有多少开拓者以及他们的成分,唯恐再次遭到袭击,支配者在他们身侧隐蔽地留下几处力量用以防范。如此,才放心地向小镇靠近。
虽然对伊塔洛斯来说没有必要,不过支配者主动的好意就没有拒绝的理由。
远远听见村民朝他们喊:“嘿!两位小伙子,想要来点麦芽酒吗?”
他们不得不对一些规则上提及的事情做出尝试。
于是伊塔洛斯来到村民的酒馆,要了两杯麦芽酒。
酒馆内吧台上坐着一人,头往下点着,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。他面前摆着一杯没有泡沫的酒,满满当当,一口未动。
除此之外所有椅子倒放于圆桌,清冷空荡。
见他们答应,老板很是豪爽地倒满两大杯酒,感叹道:“瞧这两位勇敢的远方而来的小伙子,是我们今天第二位客人呢!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总不敢喝我的酒,难道我的麦芽酒味道比不上那些大城市里的娇气老板酿的吗?”
酒馆老板留着络腮胡,身材很胖,他的神情比昨晚所见的女人要生动,可还是隐隐有些不对劲。
老板说完话自己咕噜噜喝下大半杯,发出夸张的打嗝声。
砸吧砸吧嘴,不仅给自己满上,还送给伊塔洛斯一碟椒盐饼干。
“吃吧。”他说,“没有比我妻子做得更好的椒盐饼干了!你在犹豫什么?天哪你不会担忧我收费太贵吧?哈哈哈!伙计们,你让我高兴,你们愿意喝我的酒,今天我给你们二位免单,如果喜欢下次再来消费怎么样?”
伊塔洛斯不动声色打量他:“是的,酒液卖相上乘,我只是闻到气味就敢肯定它的品质。谢谢您,我们下次还会光临。”
终于瞧出他的异样。
太夸张了,眉飞色舞,可目光却跟不上他的表演,迟缓又呆滞,像个只会按照程序运行的傀儡。
老板闻言,走到角落唱起战歌开始擦盘子了。
伊塔洛斯手指点了点支配者手边的吧台。
“怎么?”
郁封捧着杯子正要喝,被打断后疑惑看来。
伊塔洛斯笑道:“亲爱的,这不是给你点的。”
郁封:“。”
“你能喝?”郁封质疑。他几乎只见过伊塔洛斯喝红茶。
“你能喝?”伊塔洛斯用更质疑的语气反问。
最先沉默的反正不是伊塔洛斯。
他道:“如果你想试试,我可以帮你向老板要杯冰水。”
换言之他们并不是来喝酒的,而是来探索情报。没有必要两个人都踩坑,伊塔洛斯一开始也没有想要支配者喝的意思。要两杯只是因为他怕不起效,没想到支配者还挺自觉。
耳尖的老板闪身到他们面前,从郁封耳旁擦过的拳头像是能把他的头揍飞:“我听见有人想要一杯冰水?是你吗伙计?”
郁封磨牙:“不需要,谢谢您,请您去忙您自己的,不用管我们。”
“好吧伙计,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!”
等到老板一走开,伊塔洛斯又道:“如果你想继续享受服务,我不介意你大大方方对我说出来。亲爱的,你知道我会很乐意。”明显几分逗弄的意思。
毕竟支配者的酒量有目共睹。
郁封挑眉:“哦?”
他有几分挑衅的意思:“那我就是要喝呢?”
伊塔洛斯摇摇头,拒绝得彻底:“不可以。”
郁封:“呵。”
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对方气到不想跟他交谈。
不过支配者的回答可不算坦白之言。伊塔洛斯拿过他面前的麦芽酒,仰头饮下,连续两杯一滴不剩。
“你们看起来跟他们不一样,怎么也来这种地方?”旁边打盹的男人打了个哈欠,懒懒散散地闲聊。
郁封:“什么?”
“就是不一样咯。”男人耸耸肩,将啤酒喝下。
这人的大衣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,帽子一挡,几乎看不见一点特征。
似乎是兴趣来了才讲了两句,这会儿喝下冰啤酒清醒后反倒没了话头。他自顾自地搭话,又擅自结束,慢悠悠离开了。
规则之一,不要落单,与最后一条标红告诫结合,言下之意是要支配者与服从者一起行动。
但从昨晚到现在,伊塔洛斯已经见过至少两位独自行动的开拓者。如果与他人待在一起不算落单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