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,那片失控的生态实验区如同一个被捅破的毒瘤,浓烟与孢子交织着,发出垂死的嘶鸣。林战的队伍,像一群刚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幽魂,终于踏入了绿洲花园外围的荒野。
这里,与那片诡异的“伊甸园”截然不同。风,是干的,带着沙砾的腥味。曾经的农田早已被黄沙吞噬,只剩下一些扭曲的金属棚架,像被遗弃的巨人骸骨,在昏黄的天幕下沉默。远处,破败的卫星城镇残骸,在蒸腾的热浪中若隐若现,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实。
小五依旧人事不省,那株诡异的A植物最后爆发的生命能量,吊住了他一口气,但离真正的“活过来”还远着。巴克那身临时拼凑的机械疙瘩,在“孢林主宰”的爪牙下又添了几道狰狞的豁口,关节处不时爆出几点电火花,每走一步都像要散架。伊娃的战斗服也破损不堪,脸上除了汗水就是凝固的血渍,唯有那双眼睛,依旧像淬火的钢,冷冽而警惕。
至于林战自己……他感觉不到左臂的存在了。那条曾经承载着“知识核心”的手臂,如今像一段坏死的枯木,沉重地拖累着他。他每呼吸一口,肺叶都火辣辣地疼。
物资?几乎没有。水,最后一滴在半天前就已耗尽。
“头儿…”巴克破锣似的嗓子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,“能源…警告…我的行动模块…快撑不住了…”
林战的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土地。他从怀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,抵抗组织哨兵用鲜血换来的“安全路线”。他眯着眼,对着模糊的标记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北偏东…三十五度…走!”
没有多余的废话,这条路,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望。
荒野,从不怜悯弱者。
白日里,毒辣的太阳像是要把人烤干。脚下的沙地烫得能煎熟鸡蛋。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蒸发,只留下火烧火燎的刺痛。夜晚,气温又会骤降到能把骨头冻裂。他们只能蜷缩在岩石的背风处,用破损的装备和彼此的体温,抵御着仿佛能钻进骨髓的寒意。
最可怕的,是无处不在的“惊喜”。
有时,天空会毫无征兆地飘来几片铅灰色的云,然后便是带着腐蚀性的酸雨。细密的雨丝落在裸露的皮肤上,立刻泛起一片片红肿和水泡。他们只能狼狈地躲进一切可以遮挡的地方,眼睁睁看着本就残破的装备被进一步侵蚀。
水源,成了最大的奢侈。伊娃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丰富的经验,偶尔能在某些变异植物的根茎深处,找到几滴浑浊但勉强能入口的汁液。食物,更是少得可怜,几只能量步枪的子弹都得省着用在刀刃上。几天下来,每个人都饿得眼冒金星。
那些游荡在荒野上的小型变异生物,也时不时地给他们制造麻烦。几只饿疯了的变异土狼,或者从沙地里钻出来的、长着锋利螯肢的怪虫,虽然单体实力不强,但每一次遭遇,都意味着体力和精神的进一步消耗。
林战几乎不眠不休。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。他知道,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野上,任何一丝松懈,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。
第三天,黄昏。残阳如血。
他们正艰难地翻越一片风化严重的岩丘。突然,伊娃压低了身体,打了个手势。
“东北方!三点钟位置!有东西过来了!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张。
林战的心猛地一紧,迅速举起望远镜。他的手因为脱力和持续的伤痛,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。镜头里,一辆黑塔议会特有的“沙狼”轻型突击车,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恶狼,正卷起一道长长的黄龙,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高速逼近!车顶那黑洞洞的炮口和闪烁着寒光的传感器,都预示着死亡。
“隐蔽!快!”林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所有人,包括被巴克和伊娃架着的小五,都以最快的速度,利用岩石的阴影和天然形成的沟壑,将自己死死地按在地上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“沙狼”突击车越来越近,引擎的轰鸣声如同催命的鼓点。车顶的远程扫描仪缓缓转动着,那冰冷的电子眼似乎在每一块岩石、每一道阴影上逡巡。林战甚至能闻到从车上飘来的、属于黑塔士兵身上特有的那种机油和硝烟混合的味道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。
几秒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最终,那辆“沙狼”突击车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这些藏在石头缝里的“老鼠”,在距离他们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,打了个转,车顶的扫描仪又扫视了一圈,然后便调转方向,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,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的烟尘之中。
林战和伊娃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凝重和后怕。这片荒野,绝非善地。黑塔的爪牙,无处不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