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苦了一年多,水库终于迎来了干塘时刻。
这天天还没亮,寒气也未散尽,宋向阳就披着深蓝色中山装,提着铁皮马灯出了门。
鞋底碾过碎石路,惊起草丛里的露水,在马灯光晕里凝成细密的雾珠。
远处山峦还浸在墨色的晨雾中,水库大坝方向却已传来鼎沸人声,手电筒的光束在薄雾里划出一道道银线。
大坝上早已挤满了人,刘有财肩头扛着自制的捞鱼网,网兜边缘还挂着去年残留的水草,随着步伐晃荡。
三婶挎着竹编大箩筐,筐沿系着的红布条在风里猎猎作响,她正踮着脚往水面张望:“我说今儿该穿雨靴的!”
几个半大孩子举着竹竿渔网,在人群里钻来钻去,时不时被大人揪住衣领:“当心掉水里!”
“向阳!今年这水库怕是要出大鱼!”大舅蹲在坝沿,旱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他特意换上洗得发白的胶鞋,裤腿高高挽起,“昨儿巡塘,水下扑腾声跟打雷似的!”
宋向阳望着泛着微光的水面,帆布手套摩挲着坝沿的青苔:“饲料钱没白花,鱼草也没少割。百来斤的不敢想,二三十斤的保准不少。”
他想起夏天那条被水蛇咬死、漂在水面上的十多斤死鱼,又瞥见刘有财冲他挤眼——这人每天划竹排喂鱼草时,早把浅水区成群的大鱼瞧得真切。
随着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水库闸门缓缓升起,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泡沫奔涌而出。
众人的欢呼声瞬间盖过了水声,手电筒和马灯的光束在水面上跳动,宛如无数星星坠入水中。
宋向阳站在大坝高处,看着泛着浪花的水面,心中默默盘算:去年投放的鲢鱼、草鱼苗已经长了两茬,再加上野生的鲫鱼、黑鱼,收成应该错不了。
水位渐渐下降,露出布满青苔的库底。
突然,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鱼!快看鱼!”
只见浅水区银光一闪,一条足有半米长的大草鱼跃出水面,激起大片水花。
人群顿时沸腾起来,“扑通扑通”的下水声此起彼伏。
刘有财第一个跳进齐腰深的水里,手中的渔网猛地一兜,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在网中挣扎,溅得他满脸水珠。
“小心别滑着!”宋向阳大声提醒,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水面。
他提前三天就在周边乡镇放出消息,这会儿县城的水产商、邻村的小贩都等着收购,绝不能出岔子。
三婶蹲在岸边,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条乱窜的鲫鱼,塞进箩筐里还一脸惊叹:“这条怕不得有十来斤了!”
母亲、姐姐们以及林香,则都和众人拉起了大大的渔网。
这一次,宋向阳并不准备干到底,因为承租五年,如果全部干透的话那会死上不少的小鱼,对于水库的生态和繁殖其实不好。
这可让那些等着捞小鱼的人颇有些失望,最后只得蹲在大坝上看热闹。
日头爬上山顶时,褐色的库底完全显露,淤泥里密密麻麻全是扭动的鱼群。
宋向阳的堂弟们赶鱼时,芦苇丛突然炸开一片水花,一条通体乌黑的大鱼腾空而起,鱼尾扫过水面,甩出半人高的浪头。
“十斤?我看二十都打不住!”刘开盛站在坝上,眼镜片被水雾蒙住,仍伸长脖子张望。
公社时期干过三次水库,那么多年就出过一次八十斤的大鱼,而且是五年一干的时候才出现,现在一年就有这么大个头的鱼,着实让人吃惊。
“好家伙!这么大的黑鱼还是第一次瞧见!”围观的村民也纷纷咋舌。
“看来今年给村民们分鱼,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。”刘开盛笑道。
“答应的事,肯定是做的数的,满满你就把心放肚子好了,我租水库的时候就说过,绝不会少大家半两鱼。”宋向阳用手臂揩了下脸上的泥巴,水库里蹦蹦跳跳的鱼群已经让他对鱼的产量有了十足的底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