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吕!老吕!!”
陶丽平连声大喊。
仿佛溺水之人,高呼救命。
她凄厉刺耳的呼唤,也起到了效果。
吕梁昏昏沉沉的醒来。
顾不得收拾摔烂的茶杯,洒落的茶水。
“回家!赶紧回家!”
“咱们回家再聊,别在电话里说了!”
刚听到妻子说出一个好字,吕梁便啪的一下,重重挂断电话。
顷刻间,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。
紧接着,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巨力,狠狠搅动了一下。
瞬间翻江倒海,让他恶心干呕。
恍惚间。
他想起了两年前。
接到老母亲突然离世的噩耗。
那种猝不及防的精神打击,就曾让他恶心干呕、特别难受。
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,人在极度震惊和悲痛的情况下,是根本哭不出来的。
电影电视里,那些用崩溃大哭、伤心哀嚎、大吼大叫等表达惊愕伤心的,都演得并不真实。
笃笃笃!
急促的敲门声传来。
“吕检察长,出什么事了吗?我听到咚的一声!”
不想被人发现异常的吕梁,连忙大喊。
“我没事!”
“不小心把茶杯撞掉了!”
回应过后,吕梁连忙咬牙鼓劲儿,赶紧把杯子捡起来。
接着拿起一包纸,胡乱的将地上洒落的茶叶和茶水,简单擦了擦。
就这么简单收拾一番,吕梁都感觉自已累得快不行了。
浑浑噩噩又昏昏沉沉的坐在椅子上,连着喘息。
脑海中,不断回响妻子的话。
“她果然收受贿赂了啊!”
“她果然收了!”
“三百多万啊!”
“还偷偷买了好几个商铺收租!”
“这么大的事,居然一直瞒着我!”
“狗婆娘!疯婆娘!贼婆娘!!”
“收那么多钱干嘛呀你?找死吗?”
“难怪经常逛街打牌,在外大吃大喝!”
“原来早就利用手中权力,大捞特捞了啊!”
“我说这次深化改革,她为什么急得跳脚,原来是断了她财路!”
“妈的,受贿五千元以上就已经够立案了!”
“不算商铺,就那三百多万,也已经是数额特别巨大,判刑直接十年起步!”
“这么多钱,到底是怎么来的啊?我他妈一年工资奖金加各项补助,到手三万多,三百多万,相当于我不吃不喝存一百年……”
吕梁又气又恼。
干了半辈子政法工作,处理过的案子,自已都记不清有多少。
怎么也没想到,自已的结发妻子,竟然有朝一日会犯下大案。
这可怎么办?怎么办?
难道让她投案自首,主动交代问题吗?
可是金额如此之大,就算坦白从宽,起码也得判她好几年。
除了没收全部违法所得,肯定还会处以二十万以上的罚金。
而人都判刑入狱了,她所在的单位,必然会将她开除,让她丢掉铁饭碗。
相比于锒铛入狱、臭名远扬、违法所得被清缴一空……
吕梁也不得不担心,妻子会牵连到自已。
毕竟妻子被降级调职处理之前,就一个市妇联的科长而已。
办案人员肯定会怀疑,级别更高、更有实权的自已,也参与了收受贿赂。
否则她哪能收那么多钱?
到时候,自已必然会被停职,要求去配合调查。
即便折腾了很久,最后证明自已毫无关联。
可妻子巨额受贿,自已作为丈夫,对家属失管失教,必遭警告处分,这辈子也别想再进步了。
一想到这些……
吕梁就忍不住想隐瞒。
因为如果主动投案自首,唯一的好处,就是会被轻判,夫妻俩的工作前程和身家名誉都会受影响。
但如果选择隐瞒,然后抓紧时间低调处理,就很有可能不会案发,即便最终瞒不住,也能将负面影响降到最小。
妻子不是用她老父亲的银行卡,收受的贿赂吗?
估计那些商铺,也是用她老父亲的名义购买的。
既然存款和商铺,都不是在妻子名下,那就还有办法可以处理。
比如去找到那些行贿人,用老岳父的名义,跟他们签一些投资协议之类的,证明那些钱财是投资分红。
考虑到行贿也是犯罪,是要坐牢的,那些行贿人不想被牵连坐牢,肯定也是愿意积极配合,补齐资料。
而且存款和商铺,还可以进一步转移。
不管是转移到毫无血缘关系的其他人名下,还是全部套现后换成黄金存起来,都可以增加调查难度,也能降低被举报的概率。
当然。
保险起见,两人还可以趁着还没东窗事发,赶紧‘战术性’离婚。
正好之前妻子不是跟人吵架吐口水,曾被光明区分局拘留罚款吗?
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一件糗事。
两人完全可以说,因为此事没少吵架,以至于感情破裂、协议离婚。
一旦离婚,最起码自已的前程能保住,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往妻子身上推。
只不过……
吕梁担心,性格强势的妻子,恐怕根本不会同意离婚。
反而会怒骂自已,要趁机抛妻弃子,只顾个人前程。
但不管如何。
在这一刻,吕梁哪儿还顾得上奉公守法?
他满脑子想的,都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
而自已都如此急切的,想要保住仕途和名声。
吕梁也终于理解,以前查办那些犯罪嫌疑人,为什么各种拖延隐瞒。
就只是隐瞒犯罪所得,就有不小好处。
毕竟被查获的数额越小,自身就判的越轻。
成功隐瞒的财物越多,家人的日子越好过。
“唉!没想到我吕梁,也有想徇私枉法的一天!”
感慨之余,吕梁匆匆收拾一番,然后拎着公文包便锁门离开办公室。
路上遇到不少同事,他都有些做贼心虚,不敢看他们的眼睛。
遇到有人打招呼,他也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。
来到自行车棚,正准备解锁。
一个熟悉的声音,从身后陡然传来。
“老吕!”
吕梁浑身一颤。
钥匙串都没拿稳掉地上。
连忙弯腰捡起来,扭头看向站在车棚外的孙海平。
孙海平面带笑容,眼神清澈。
两人既是同省老乡,还曾一起进修培训,相互配合办了多起案子,私底下关系挺不错。
也正因为关系不错,所以之前妻子犯案,吕梁都没有找时任京州公安副局长的孙海平帮忙。
他太了解孙海平,属于从基层一步一步,踏踏实实干起来的,曾是汉东省有名的破案能手。
他不像自已,刚入体制的时候,还依靠了媳妇娘家的关系,否则也不至于如今官至副厅级。
不过……
能在体制中平步青云的,光靠实力还不够,还是得有一些运气成分。
孙海平的运气,好就好在梁群峰当政法书纪那些年,更看重能力而不是关系。
但好运也有用光的时候,一旦用光了好运,自然就要倒霉了。
汉东省开展转变工作作风整顿行动,京州市一把手霍思腾的宝贝儿子,撞到了光明区分局的枪口上。
案发后,霍思腾也不是没想过办法,他暗示孙海平把案子提级办理,让市局接手处理,从而方便他掌握主动权。
如果孙海平听从了霍思腾的话,那么事成之后,霍思腾必然会帮他高升,成为京州公安局的一把手。
可坚守原则的孙海平,并没有顺从,反而力挺光明区分局,最终霍思腾的宝贝儿子,罪证确凿、锒铛入狱。
而得罪了霍思腾的孙海平,调任京州市政法副书纪,看似是平级调动且更容易晋升,但职务含权量明显降低。
要是在今天之前,吕梁面对孙海平,肯定不会心里犯怵,甚至还会隐隐有些同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