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三所说的刘然都清楚,甚至有些也经历过,所谓的支移钱,乃是其输有常处,而以有余补不足,则移此输彼,移近输远,谓之支移。这是一种调节供需关系的正常经济手段,但是官府为了节省运粮费用,强行命令农民自行准备运输工具,并承担一切费用,若是近的尚可,但要是运往边境偏远地区的支移,路程往往几百里不等,民众负担沉重,苦不堪言。
昔日范仲淹,在奏乞免关中支移二税却乞于次边人中斛斗一疏中就提到,宋夏战争中陕西民众支移赋税到延州和保安军时,山坡险恶,一路食物草料常时常时踊贵,人户往彼输纳,比别路所贵三倍,比本处州县送纳所费五倍。若是出人力,能便宜一些,但若是不出壮劳力,就得出钱,这其中高额的成本,全部摊分到农税上头,为百姓带来极大的负担。
此外,所谓的折变钱,更是如此。
原本折变也是为了便于运输和贸易,但官府为了牟利,往往将原定之物,折成钱银或其他物品进行征收,例如历代名臣奏议中记载了北宋刘敞的一条奏折,刘敞在蔡州通判任上发现,宋仁宗庆历七年,1047年,所治州十县,其五种穜稑,而有司乃使以糯与粳为赋,一不如约,吏当坐之。他在奏疏中所指的穜稑是旱地作物,但是官府在折变过程中,却要求缴纳糯与粳这两种水生稻类作物。官府在折变过程中不按市场价格进行,而是依照官府制定的价格,而这个价格往往要高于市场价许多。
民众所交的税钱,便是数倍以计,其中以便官吏牟利。
刘然又朝其余人一一询问,得到的结果大差不差,皆是因为活不下去了,才成为弓箭手。
而这其中,大多数人为何活不下去,理由大多相似,皆是因官府横征暴敛,以至家破人亡,无奈招刺成弓箭手,寻找一条活路。
多是穷苦人,刘然摇了摇头。
齐三并未沉浸以往沉痛回忆,反而望着刘然露出敬重的神色,若是无刘然,他在青山寨的日子也好不了,层层剥削的口粮,性情暴戾的郑指挥使,他非常清楚,如果这些还在,那他迟早会死,死在穷困之中。
因此,齐三笑着道:“刘指挥使,你是我齐三第一个敬佩的人,若是没有你,我齐三或许早就死了,所以,我不信你会骗我们,你既然说种三十亩收成不会变少,那我就信你。”
刘然闻言,望着齐三那满是信任的眼神,心底有所触动。
他所想做的从来不仅仅是反抗即将到来的金人铁蹄,更是眼前这些穷困的黎民百姓,所谓生民如草,死了一茬,还有一茬。但刘然比谁都清楚,生命只有一条,无论是王公贵族,还是贩夫走卒,死了就是死了。草民的确是生命力顽强的象征,从历史有记载以来,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,草民的身影从来不会缺乏。
只因,战乱也好,还是盛世,草民始终是为活而活,哪怕再怎么耻辱,再怎么被压迫,再怎么被欺凌,都是穷尽一切想要活着。
刘然对这个世道感到无比痛恨,也曾迷茫自己为何会在这个世界重活,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但他望着眼前卑贱如草,却又如野草般顽强的百姓,还有这黑暗的世道,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,哪怕这个事最终结果是失败,他也会去做,放弃的理由有千千万万,坚持的理由,只有一个就足够了。
刘然缓缓起身,望着眼前数人,面露肃然道:“我刘然在你们眼中是如何,我不得而知。”
“但是,还请让你们信我一次。”说罢,刘然对着几人,长长一揖。
“刘指挥使.......”
望着眼前对己等人长揖的刘然,众人心中一惊。
“刘指挥使,我信你,你不会害我们的!”看着刘然真挚的神情,原本迟疑的众人,心中深受感动,咬牙齐声说道。
而这话一出,也代表他们将自己曾经数百年传承的观念,全部抛弃,只为了刘然这句话,付出一切。
听着众人的回答,刘然也是如此,弓箭手,弓箭手,耕战一体,他们将战托付在自己身上,而今连赖以维生的耕也尽数听从,这深厚的信任,令他感到沉重,却也因此奋发向上。
就在众人理念统一时,一名身着褴褛戎装的弓箭手,急匆匆奔赴此地,沿途崎岖的道路,让他摔倒了不少次,但每一次摔倒,他都顾不得有没有受伤,只是撒腿狂奔。
直至看见刘然,露出惊慌神情,高声呼喊:“刘指挥使!刘指挥使!”
“大事不好了!”